巨大的刹车声划破的不是黑夜,是那张刃尖上的遮羞布,叶峥没想到自己心神不宁了一晚上的事会被坐实,偏偏坐在后座的男人始终气定神闲,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好像根本不值一提,叶峥几度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在酒吧话少的不像话的男人,此刻却像突然打开了匣盖的魔盒,一句接着一句,心情好不愉快。
“你觉得元老五能从我手里拿走我想要的么。”
“他叫了你十五年叁哥!”
“事在人为。”
叶峥一张脸被盛则的话气的通红,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似是竭力忍耐的样子,压着火说完这么一句,叶峥看见后视镜里把玩着珍珠的笑得轻佻的男人,彻底没忍下火。
“一把年纪了,你也不害臊。”
男人喊了句,转过身伸出长臂就想夺男人手里那颗小小的珍珠,叶峥借着顶光看男人手指见捏着那颗发着莹莹白光的珠子时,那颗不安鼓动着的心仿佛被丢在了火上,换句难听的说,他觉得自己就是西游记里的猪八戒。
里外不是人!
“我的。”
盛则敏捷的躲开了伸手抢的人,熟稔、熟门熟路的将珠子又放回了自己西装胸口内袋的位置。
“你的个屁,趁早丢了,我看你是别犯浑!叁十叁了,你要元肃——”
“记得删D区走廊的监控,不然是你和元肃解释不清。”
“盛老叁!”
回应叶峥怒火的只有对方‘砰’的一声砸上车门的声音,一辆宾利在男人下车的瞬间,便稳稳落停在他的车边。
盛则慢条斯理的拉开后座这门,回身对着一脸恼怒的男人轻飘道:“记得删监控,元老五那性格,肯定要找。”
找什么不言而喻,叶峥看盛则无所谓的指指心口的模样,一口气差点没把他梗死,谁曾想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坐进车内后,盛则的车同他并行在红灯路口后,宾利车后座的男人降下车窗笑呵呵的不说,那话说的更是不顾他的死活。
“删了就是帮我,不删就是站元肃,自己选,峥子。”
“你大爷的!”
这句喊完,前排开车的司机小安没忍住打了个激灵,叶老板这也……
“好好开你的车。”
“好、好的,盛局。”
叁十叁岁就能稳坐住建局局长的人,再怎么犯混,也不至于失了所谓的‘官威’,盛则摘下钢表,兴致缺缺的仰靠在后座上,司机小安见他这模样,一句也不敢问,四十分钟的路车内始终死一般的寂静。
“辛苦了,早点休息。”
到达目的地,男人惯例一句结束,便消失在黑幕里,司机小安盯着男人寂寥的背影荒唐无比的产生了‘局长好孤独啊,真可怜。’的想法,只短短唏嘘了一瞬,小安赶紧打了两下自己的头。
可怜什么!京州局长可怜,那他不是更可怜!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握着方向盘的人面上不显,但抚着方向盘的手似乎随着内心这句暗骂也不知觉的收紧了叁分。
盛则直到回到公寓慢悠悠的换衣服刷牙洗漱结束,脑子想的都是一个格格不入甚至有点幼稚的问题。
“她见了我和那些下属见了我一样,耗子见到猫。”
想到女生这些年见到自己的表现,握着玻璃杯的人没忍住火用力的一搁,伴着玻璃杯砸向大理石台面的还有男人不忿的一句埋怨。
“搞什么、我又不是她领导。”
喝了酒的人不仅不困,反而格外亢奋,无论是因为今天同薛宜那么有来有回了一趟,还是让第叁人知道了他俩的事,每一桩都让他亢奋。
站在梯子上的人自然的从书架顶端拿出被翻阅的生出毛边的那本《1984》,百无聊赖的滑了几张,男人还是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将书页翻到了那页。
学生证上抿着唇昂着头笑的眉眼弯弯的人分明事今晚那位‘怯懦’的小老鼠,隔着发黄的塑胶套男人的指尖轻轻点了两下照片里女孩眉心的位置,便又合上了书。
为什么是1984?为什么是薛宜?
这样的问题男人在心中拷问自己不下百次,但答案始终如一。
拷问是为了拷问,薛宜是因为薛宜。
说实话,今晚他喝的酒还没元肃最后被他和盛则架着喝下去的多,可回到卧室的男人觉得自己比元肃那个情绪自控力约等于零的暴徒有过之无不及。
“看到就看到,看到最好,最好全世界的人都来看看。”
躺在床上的人从抽屉里掏出首饰盒,皱着眉打开后,脸上的表情依旧不见转晴。
盛则看着镶嵌着卡梅奥贝雕的紫色丝绒盒里安静躺着的珍珠手链,昏黄灯光下的表情落寞又恼怒。
这是一串送不出去、但广播了无数遍的【请失主尽快取走】的、主人明确的珍珠手链。
十七颗珍珠,每一颗的大小都精准无比的无限趋近于相同,拿到时候,男人觉得非精密仪器检测,这串手链近乎完美。
听到他这话,戴着白手套的洋人珠宝侍应端着盘子的手心虚的晃了两下。
六千四百万,还不完美,那什么叫完美!
盛则取走手链直奔跑机场,并没在这座一年只有冬季的国家多逗留,他可不喜欢冬天。
“这点倒是和她一样,冬天的确不值得喜欢。”
8mm一颗,珠宝师傅听他报上女孩手腕大小后,给的数字,按照行家的推荐,十七颗完美到冰冷的珠子被送到了巴厘岛他的私宅,继而被送到了那位芬兰大师手上。
“和我自己串起来能有什么区别。”
首饰盒顶发出的幽幽蓝光投映下,这串一直没送出去的手链好像都散发出了哀怨的气息。
“人家不稀罕,有没有区别重要么。”
说罢,男人自嘲的笑出声,被再次合上的首饰盒静静的躺在枕边,仰躺着盯着天花板的人抬手遮住了疲惫的眼睛。
“我真是疯了。”
偌大的房间里,盛则这句后知后觉简直轻的不像话。
‘di——”
手机震动了一瞬便被男人拿在到掌心,看清短信的内容,盛则一扫阴郁。
握着手机弹坐起来的人幼稚无比的又从抽屉旮旯里翻出那颗一进屋就被他丢进抽屉的人工养殖珍珠,捏在手里把玩了两下,盛则再次将珠子丢进抽屉的动作快、准、狠。
【骚包,站你。】
不用盛则说,叶峥也必定会查监控,谁叫他眼‘jian’看到了那鬼一样的一幕,人和人的信任就是这么薄弱。
佟尔静还有叁个月就到预产期,叶峥把元肃的话听进了脑子,他捡回一条命不容易,能同老婆孩子安安生生把下半辈子过完才是最重要的,钱权这种身外物他一出生就站在了钱权的终点,根本不需要再为这些唾手可得费心神。
但滕家……
人外有人、权外有权的道理,大院里的孩子没有不懂的。
元肃大哥在时,元滕两家的孩子并驾齐驱,元肃大哥死的冤枉,元家落了下风滕家乘风而上,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
但落下风的原因不该是被人陷害,那些人更不该糟践人命。
几个孩子里,除了宋、盛、严家的一门心思扑在政途上,其它几个都随便的很,元肃从小就爱倒腾那机械,送进军队夏令营就没有不跑的时候,元小少爷身骄肉贵一点苦吃不得。
他更别说,赚钱好玩,赚钱的路子好玩、最大。
可滕家不该贪心,叁年前他和盛则的意外后,便顺杆查了起来,直接查到了滕家身上甚至还有元肃大哥的事,两人蛰伏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一个公道。
【叁哥你求仕途,我只要个公道,我的、元肃大哥的、元肃,还有那些工人的公道。】
查出大概后,叶峥只说这么一句,二人心里都和明镜似的,自然一拍即合。
元廷桓那么好的人,凭什么那样的结局,想到男人拼都拼不完整的尸骸,叶峥心上那种恨得牙痒痒的情绪便愈演愈烈。
元母一个书香世家出来的优雅贵妇,从来都是盘的一丝不苟的黑发,自元肃大哥的残骸被寻回来后,就再也没顺整齐过一天。他和盛则架着妇人撑完了元廷桓葬礼的全程,元爷爷坐在轮椅上被元父推到灵柩前给自己大孙子的脸盖上绣着白玉兰的手绢后,只说了九个字。
【走好、廷桓你走好。】
“滕建莱,你以为你死了就没事了么,你做的孽你的子子孙孙都得还。”
关闭笔记本的移动电源,叶峥感觉胸口好像堵着一团湿棉花,憋闷的他根本喘不上气。
无论是自己偶然撞上的,还是监控里显示的,哪一个他都有点接受不了,更何况他不瞎也不聋,人小姑娘那样就没一点像是看上他盛则的表现,可盛则那占有欲即使隔着走廊、隔着此刻的监视屏,无一不再展示一句话。
【人,我势在必得。】
盛则神叨叨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完寻了个藉口又出去,再粗线条心大叶峥这回也鸟悄的跟了上去,被尾随的男人无知无觉似的乱逛着,仿若那些喝大了无目的地的酒鬼。
盛则最烦闹,从小到大一直如此,所以今天对方攒局,还攒在酒吧,他都觉得离谱。
今晚这一件接一件的事,他觉得太有鬼了,被元肃瞒了这么久的阴影作祟,叶峥看谁现在都不清白,哪怕是一向稳重的盛则。
跟着男人走到走廊的时,叶峥没想到会看见那个赝品,不过赝品的表现和他倒也所差无几,赝品看见盛则那表情明眼人都会解读成畏惧。
“怎么,惦记起不该惦记的了?”
盛则见人不回答,不耐烦的嗤笑了声。
“赝品,懂什么意思么。”
“我不是赝品!我认识她,她只是没认——”
“她认不出来。”
盛则凉凉的觑了眼情绪激动的人,说话的语气始终平静又刻薄,平静刻薄是叶峥找的词,即使一直知道盛则的性格底色,但真正见到对方这副上位者看蝼蚁的模样,碾压对方自尊心,叶峥恍惚的觉得要不是他会投胎,他这二流子也入不了盛则的眼。
“院长和国内顶尖物理教授的女儿,哥哥是研究所的一把手。”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盛则说完这句突兀的笑了声,愉悦到在场的叶、林二人都皱起了眉。
“她们一家四口的身份是你这种人这辈子能努努力尚有一丝可能到达的尽头,但薛宜整个家族的构成,是你几辈子也到不了的,你凭什么呢,林同学?
凭这张和她前前男友几分相似的脸?凭你在大学公告墙、座谈会上那匆匆几眼?还是凭你自以为是的优异成绩?
你的极限是她的唾手可得,她不需要,且不说你这张脸的正品,哪怕是她现在的男友你好像也比不上。
哦,倒是家庭关系挺像的,一样的烂,可你觉得她凭什么要再爱一个情况相似的普、通、人、呢。
少看点偶像剧,救风尘的戏码不会在你这种人和薛宜身上发生,你不配。”
除了那些座谈会、政府会,叶峥就没挺听盛则说过这么多话,更甭说这种刻薄又一股子‘霸总’语气的酸话,彼时的叶峥别扭的觉得盛则这语气分明就是把自己带入了薛宜男朋友,虽然包间灯光暗,但他分明看清了薛宜被男人揽住肩膀时脸色骤然沉下来的还有一个盛则。
赝品没说话,盛则从西服口袋里抽出一早准备好的支票递给垂着头的男生后便走了。
紧接着躲在墙角不敢出声的叶峥就收到元肃暴打赝品尤商豫的信息。
“祸害,俩祸害!这怎么瞒元老五。”
‘滴——’
【她不会和元肃和好,别再叫她弟妹。】
“屮,骚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