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诡域中剥出了她。但她此后不是活人,也不算是妖物。我不知道她还能活上多久,也不知道她最后会变成什么东西。”
“你的要求我完成了, 以后我们就两清了。”
观主的消失,与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一般突然。
洛虚晋此后也试图再寻找她的踪影,却再也没有听闻过她的半点音讯,他也无法再来到天陵仙宗。
而他身上的伤势好了大半, 却也留下了极重的暗伤, 修为难有半分寸进。
洛虚晋一直留在衔蝉山, 他不愿与外人来往,唯一的愿望就是抚养女儿平安长大。
他也不愿意让洛香颜离开山门, 与外人有过多接触, 他怕会有人窥破洛香颜的特殊之处, 伤到他的女儿。
就在洛虚晋以为他此生都不会再见到观主时,观主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观主的容颜没有半点变化,但是她的声音带上了他从未闻过的欢喜兴奋意味。
“我终于等到了完成道祖任务的时机!”
“洛虚晋,”她仍然如同初见时一般毫不客气地喊着他的名字,“你在山里守着。”
“等你遇见了长得很像道观里的道祖雕像的客人,就将她带来此处,如果尊上不信你,你就将这个信物交给她。”
洛虚晋那时听闻此言的心情,和现在的花盛妙一般迷茫。
“什么?”
但在迷茫之后,洛虚晋敏锐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焦急地问道。
“观主,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然而观主看着他,她湛蓝而竖立的兴奋瞳眸中分明倒映着他的面容,却从没有将他真正地看进眼里。
“道祖,要归位了。”
“等到道祖真正归位,这世上便再没有任何仙宗与魔宗之别,也没有任何邪祟与妖物之分。”
观主冰冷的语气染上着柔软而兴奋的笑意。
“她会是怀抱这世间一切的,最后的归宿之地。”
观主这时方才如同怜悯着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般,将他看进了眼中。
“你没有见过真正的扶光道祖,你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记住我说的话,不准告诉任何人道祖归位之事。有邪祟会在暗中窥伺着道祖的尊位,你只需要让长得与道祖很像的女子看到这段记忆,就足够了。道祖自会知晓一切,明悟一切的。”
洛虚晋不明白观主的这些话,就如同他不明白观主因何与他回到山门中,又为何会在离开后再次出现。
但他只能像曾经收拾着山上被白猫糟蹋的花草般,低声应道。
“是,观主。”
或许只有等到观主口中的那位女子到来,他才能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吧。
然而读完了洛虚晋所有记忆的花盛妙:……不,她也不知道啊!
看完洛虚晋的记忆,她顶多是明白了洛长老如此小心翼翼保护洛香颜的原因。
可是那位自称是见过真正的扶光道祖,她却没有任何印象的白猫观主,她真的一点都不理解她对她的执念与狂热从何而来。
花盛妙只能勉强猜想到,或许是兽鬼师兄不能与她直接接触,所以兽鬼指使了这位白猫观主成为与她沟通的传声筒。
可是那位兽鬼师兄为什么让她来到衔蝉山中?那所谓的“归位”又是什么意思?
花盛妙正苦思冥想时,看见洛虚晋脸色一变:“观主在发怒了。”
“如果尊客想抓我入司认罪,就请现在动手吧。”
花盛妙没有动手的念头,她刚刚已经从洛虚晋的记忆里,明白了这位洛长老的意图。
洛虚晋隐约窥探到了观主这番话中隐藏的凶险,所以并不想让她与观主真的见面,可他又不敢违抗观主的命令,只能抱着拖延时间,最好能节外生枝的侥幸。
搜魂之术能将被搜魂者的情感与记忆完全暴露在搜魂者的眼下。
而洛虚晋清楚这一点,却还是宁愿冒着暴露后被她杀死的危险,也想要将她拦在这里,最大限度地减少她伤害他妻女的可能。
花盛妙生出了一点触动,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刚刚结束搜魂,没来得及做出反抗举动的洛长老用月线严严实实的绑了起来。
感觉到洛长老有挣动的迹象,她体贴地解释道。
“师叔,我知道的可能比你还要少。但是请你放心,我不会伤害洛师妹的。至于那位观主……如果她不对我动手,我也不会伤害她的。”
或许是感觉到了她言辞中的诚恳,洛虚晋终于不再挣扎。
花盛妙也担心可能会节外生枝,加快了脚步,往洛虚晋记忆中的后山走去。
一位白发女子闭眼盘坐在平滑的巨石上修炼,她神情冷漠,不仅连头发,就连睫毛都是雪一般的白,像是雪中凝成的精怪。
然而她身边却依偎着一群陷入熟睡的狸猫,这矛盾的冷淡又夹杂着温馨的景象,让花盛妙的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
而或许是察觉到了来人的靠近,白发女子果断睁开了眼,她湛蓝色的瞳眸果然如同洛虚晋记忆中般的高傲与冰冷。
然而当观主看见花盛妙的面容,她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眼眸猛然睁大,迅速化为一只雪白的猫妖,从石头上直接朝她跃了过来。
“喵~”
花盛妙还没来得及出手,一道又软又嗲的猫叫声在她脚边响起,花盛妙迟疑地低下头,就看到一只长着柔软滑顺,白毛蓬松的猫绕着她的腿蹭来蹭去,亲人而黏糊得就如同是失而复得般回到了主人身边。
从洛虚晋的记忆中见到了观主种种残暴而冷漠的面目,她原本都做好了要面对一个凶残boss的准备,然而现在,花盛妙的心情只能用“拔剑四顾心茫然”来形容。
这,这真的是那位观主?
看着那只白猫蹭来蹭去,甚至因为她过久没有动作,而干脆在她面前躺平,露出软乎乎的肚子嗲声叫唤的样子,花盛妙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时候如果还不动手摸一摸它,会不会有点不太礼貌?
直到洛虚晋的声音同样难以置信地迟疑响起。
“观主?”
白猫这才动了动耳朵,从刚刚几乎毫无防备的软糯撒娇模样,顿时变成了正襟危坐的冰冷猫夫人形象。
白猫甚至还警惕地看向了发出声音的月线位置,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影,它才重新看向了花盛妙。
“喵~”
它摇了摇尾巴,如同一只平平无奇的白猫一般再度往原先躺着的巨石方向走去,不时还回头看着她,生怕她没有跟上。
“观主,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等白猫来到巨石上,它身上陡然发出冰冷威慑气息,吓得原本躺在巨石上熟睡的狸猫顿时惊醒,四散一空。
白猫的爪子拍了拍巨石,是示意她坐到石头上的动作。
花盛妙没有察觉出这块石头的任何危险之处,但她同样留了防备,只是站在了巨石上。
白猫乖顺地闭上眼,如同在太阳下舒适得打呼噜一般,将头自然地凑近了她的腿前。
花盛妙听到了白猫格外雀跃的心音。
“主人,请对我搜魂吧。不必害怕伤到我,我的神魂是对您没有一丝防备的。”
花盛妙蹲下,她能感觉到白猫依偎着她的腿边,毫无防备地靠向她的柔软重量。
她抱起了白猫,甚至比搜寻洛虚晋记忆更顺利地进入到它的记忆中。
白猫一出生,就是为了争夺母体提供的营养而争斗。
没有人类间的温情脉脉,瘦弱的母猫一胎生下了太多的小猫,白猫从一出生就因为过于瘦弱的体型和颜色成为了这一窝中的弃子。
它冷得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就感觉到了母亲想要将它一口吞下的饥饿。
幸运的是,一道声音阻止了它的母亲。
“道祖面前,怎能有如此血亲残杀之事?”
一个人类拎起了她,如同随手一丢帮将她放到了高处的位置。
它努力地爬动着,终于爬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它依偎着暖源,身体中原本的虚弱和疼痛被这温暖包裹着,慢慢得到了纾解。
而当它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时,它看见了暖源的主人,一位于它而言极其恐怖的巨人。
它吓得想要逃跑,然而最后还是因为冰冷和恐惧,慢慢地挪回到了巨人的脚边。
渐渐的它发现,这个恐怖的人类不会动,也不会发出声音。
但她这么温暖,又能填补它身体的饥饿,就像是它真正的母亲。
白猫朦胧地生出依恋亲近的感觉,它终于不再害怕这个巨人,甚至想要更近地依偎在她的身边。
然而一股恐怖的力道,突然抓住它的脖子,将它扯离了热源。
“让你待在供台上,是让你守着看有没有老鼠,不是让你去碰道祖像的。竟然还没死?我这里有点剩饭,你乖乖吃了,在这里好好看老鼠。”
那道声音的主人离去,它的头被抓到了碗里,差点被碗里大半的水噎死。
白猫努力控制着还不太灵活的身体,舔了几口冰凉的粥水,最后还是爬回到了巨人身边。
那道声音的主人偶尔会过来,丢给它一些没啃干净的鸭脖或是剩饭,白猫饥一餐饱一餐,在几乎没有人刻意喂养的情况下,磕磕绊绊地长大。
等到它终于长大到能自由地控制住身体时,它最喜欢呆着的地方还是少女雕像的怀中。
这里是它能安心闭上眼休息的温暖巢穴,也是唯一不会伤害它的母亲。
无需任何人教导,白猫就意识到了,这里是它要守护的地盘。
它也渐渐从喂它剩饭的男人偶尔酒醉后的碎碎念中,了解到了越来越多的知识。
比如说这里是供奉道祖的道观,它最喜欢的雕像是扶光道祖,这样的雕像和道观在仙宗里有很多,它们现在所在的道观,是最荒僻而无人的一所,甚至只有一个道童负责清扫道观。
道人从道童开始就在清扫道观,或许他一开始是上心的,可是现在他已经对道祖之像以及道观没有任何敬畏之情。
男人隔三差五就会买很多酒,他喝酒喝得多了,甚至会直接在道观里呼呼大睡。
白猫不喜欢他身上的酒气,更不喜欢他直接吃了本该供奉给道祖的贡品。
然而最让它生气的是,有一天它看到了男人打量着雕像,还偷偷嘀咕着敲一块拿去卖,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之类的话语。
白猫很生气,它浑身炸毛地在雕像前恐吓着靠近的男人。
毫不客气地挠了男人靠近的手,男人的酒意终于清醒了几分。
他似乎是咒骂了几句死畜生之类的话,最后还是没敢做出真的敲下道祖雕像拿去卖的大逆不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