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屏住呼吸,盯紧地宫的位置。
过了许久,久到道人们中修为最浅的已经觉得精疲力竭时,风平浪静的地面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
在道士们看来,地上正在缓慢地渗出黑色的雾气。
“咳咳咳……怎么起风了!”
隐约传来官差的骂声和咳嗽声,临山的土地上起大风诡异得紧,绕是他们不懂道术也骤然提起警惕。
风卷着细沙黄土,一时间迷住了官差们的眼睛,也让原本零散坐在石上树下的他们聚拢在一起严阵以待。
受狂风的影响,长岳聚精会神盯着官差们,却逐渐忘记防范自己周围的危险。
“师兄,小心!”旁边另个道士瞪大眼睛,一道符咒抽出,破了险些搭在长岳肩头,凝聚成手模样的怨气。
怨气发出蛇鼠般凄厉的惨叫声,随后化为乌有。
长岳如梦初醒,脸色骤然沉下,用袖子捂住口鼻:“这黑雾不能闻。”
他站在最前面,就是吸入了些许黑雾后开始心神恍惚,甚至连长明的偷袭都没注意。
此地不宜久留。
眼看着官差们的动作也愈发烦躁慌乱,长岳心一横抽出张符咒,其他道士也纷纷效仿,催动周围早已准备好的阵法。
随着他们的动作,原本渗出得越来越多的黑雾变得缓慢。
“你们就是这么待师兄?”
阴晴不定的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隔着浓重的怨气分不清男女老少。
长岳猛然抬起头,被扑面而来的怨气重重击落在地,疼得他险些呻吟出声。
长明不知何时已经引着黑雾让自己在半空成了人影的模样。
雾气包裹着的,似乌鸦又似鸽子的鸟凄厉地叫着,在夜空之中肆意飞掠,声音扰得人心惶惶。
其他道士反应极快,将怨气重重弹开。
“谁,谁在那里!”
心悬在嗓子眼的官差们听到道人们藏身处传来的动静,原本紧绷的心愈发接近崩溃的边缘。
他们抽出腰间佩刀,指着树丛的方向。
“不好,让人听见了。”
长岳缓缓起身,捂着自己受伤的左脸。
所幸官差们训练有素,虽然已起很重的疑心,也暂时不敢擅自离开自己该站的地方。
“长生呢?”见道士们不回话,长明反而心情颇好地接着问。
“他寻了我这么久,怎么今日没来。”
搀扶着长岳的道士咬着后槽牙,难得感觉到自己淡漠的情绪生出愤怒。
长生现在都还身体虚弱,不知往后能剩下多少寿命,这些都是长明的手笔,他不可能不知。
压根就是故意戳长生的痛处,隐京门的痛处!
“你个叛徒。”他咬着牙,一字一顿说着。
黑雾愉悦地鼓动,并未因此感到难堪。
“叛徒?”
“你说得对,但我也只是选了我自己该走的道。”他假惺惺地笑了。
“道不同,何相为谋?”
“蠢货。”
脆生生的童音响起,进宝从道士们身后挤到身前。
他抱着臂,脸上带着嫌恶:“自己不要自己家师门,来问好别人当然没好脸色,你是缺心眼的傻子吧?”
他很讨厌这群道貌岸然的道士,但他更讨厌道貌岸然又坏心眼的邪道。
孩童直白的话反倒惹得怨气涌动愈发剧烈。
“问荇身边那小鬼童?”长明的语调远没方才愉悦,变得愈发阴恻。
“出口妄言,你是还嫌之前伤得不重。”
“有本事来再打我一顿,我看有这么多道士,长明道长今晚是不敢吧。”
进宝有些害怕长明,但还是梗着脖子大声道:“要是道长还有本事,也不至于连我们来了都没发现。”
长明不语。
那只透着诡谲气息的鸽子收起翅膀上的怨气,环绕着飘在半空,似人非人的怨念凝聚物环绕,发出嘶哑凄厉的叫声。
与此同时,兵卒三兄弟趁着进宝拖住了长明,赶忙越过残存的怨气,闭着眼壮着胆冲到兵卒跟前。
他们也顾不上会不会吓人了,可怖扭曲的面容在黄沙中时隐时现,插着箭的皮肉上流下血,四肢也僵硬地下垂,指节发出扭曲的响声。
“我的命,我的命啊……”
郑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艰涩声音,胡乱讲着之前演练时的词。
黄参远远听着他堪称拙劣的演技,咳嗽两声忍住不合时宜的笑。
算了,能把人唬住就行。
闻笛没他这般轻松,而是局促地低着头,紧张看向进宝跟前那团凝聚得越来越大的怨念。
长明的能力,已经抵得上大几个厉害的邪祟了吧……
兵卒和衙役面面相觑,衙役们现是呆愣片刻,头脑中一片空白,随后反应快的才后知后觉想起上头的叮嘱。
————夜里执勤要当心。
原来让他们当心,是,是因为真会遇到鬼!
“有鬼啊!!!”
“别,别别过来,求求你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岁孩子,还还还没娶媳妇,全家就靠我这点工钱养活。”
“啊啊啊啊啊啊————”
场面混乱无比,灯笼滚落一地,胡乱舞动的佩刀也被担心他们伤到自己人的王宁全都卸在地上。
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混杂着哭泣声和求饶声,震得三个鬼耳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