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

  罗家村距离褚家村并不远，走了约摸两刻钟，罗蒹葭就走到了娘家。
  路上，不少人跟她打招呼，或者对着她指指点点。不用想，她也知道大家在说什么，无非就是她嫁的男人约摸是死了，她要守寡了。
  罗蒹葭就像是没听到一般，朝着记忆中娘家的方向走去。
  罗家的宅子从外面看比褚家的好太多了。据说罗家祖上在十里八村很是出名，曾出过秀才。只可惜后代不济，没能将这份荣耀发扬光大。到了罗蒹葭祖父那一辈还在坚持读书想要做官改变命运，等到罗蒹葭父亲这一辈，就没人读书了。
  罗父跑去镇上做生意了。初时也赚过一些银钱，渐渐地却亏了本。
  所以，罗蒹葭小时候也过过一段富裕的日子，后头家境才开始变差。
  眼见着自己的女儿越长越好看，罗父便生出来一些心思，想把女儿嫁个有钱的人家。他挑了许久都没有做出来决定。瞧着女儿挑选了褚威冷，罗父一开始是不满意的。
  后来打听了一下褚威冷，得知了他是王府的护院，人挺有本事，且月例不低，便生出来别的心思，想要把女儿嫁过去之后，靠着褚威冷跟王府那边搭上关系。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褚威冷新婚当夜就跟着王爷去了边关，且没再回来。
  在这一年中，罗父也试图打着褚威冷的旗帜去跟王府的人拉近一下关系。只可惜，人走茶凉，王府那边根本就不给他这个面子，理都不理他。
  罗父的希望至此泡汤，后悔不已。
  等到几个月前在王府那边打探回来消息，得知自己的便宜女婿可能已经死了，就更气了。
  他在家中跟母亲和妻子合计了一下，便决定让女儿改嫁，此事他们已经跟女儿探讨过，女儿也同意了。
  今日他们让女儿回来却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因为那件事情还没确定下来。。
  罗蒹葭刚进门，一把扫帚就迎面打了过来。
  好在她身子灵活，及时闪避过去了，要不然非得砸到头上不可。
  瞧着落在地上的扫帚，罗蒹葭秀眉微蹙。
  “你个赔钱货，还知道回来啊？”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罗蒹葭顺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年约六旬的妇人，满脸褶子，身着深蓝色棉质粗布衣裳，头上戴着一支旧旧的银钗子。
  是罗蒹葭的祖母，郭氏。
  在这个家中，没有人真心实意为罗蒹葭打算。而这其中，最讨厌她的人当属郭氏。
  罗蒹葭是老大，又是个女孩儿，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郭氏是想要孙子的，所以打小就对罗蒹葭很不好。
  后来随着罗蒹葭长大，随着两个孙子的出生，郭氏对罗蒹葭的态度好了不少，基本没有恶语相向了。
  等到褚家给了一大笔彩礼后，郭氏对罗蒹葭的态度就更好了。
  然而，在褚威冷新婚夜离家，又在几个月后传出来死讯之后，郭氏对罗蒹葭的态度就变了，有些不冷不热。
  不过，像今日这般却是罗蒹葭长大后的头一回。
  罗蒹葭不言不语，看起来情绪没有一丝波动。但若是熟悉她的人，便能从她眼神中发现冷意。
  郭氏在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也没有晚辈敢忤逆她。瞧着自家这个孙女竟然这般看着她，顿时就怒了。
  “你这是什么鬼样子？！”郭氏发怒道。接着，就想抄起来一旁的凳子，朝着罗蒹葭砸。
  不过，她刚刚碰到凳子，就被人拦了下来。
  “娘……”罗福生不赞同地看了一眼郭氏。
  郭氏虽然仍旧在生气，但却不像刚刚那般愤怒了，只是眼睛狠狠盯着罗蒹葭。
  “蒹葭，还不快给你奶奶道歉。”罗福生看向罗蒹葭。
  道歉？
  罗蒹葭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侧头看向了罗福生，淡淡地问：“我何错之有？”
  “你听到了吧，她翅膀硬了，敢反抗我了。”郭氏生气地说。顿时，又想要朝着罗蒹葭冲过来。
  这时，罗蒹葭的母亲张氏小跑着过来，拍了拍罗蒹葭的胳膊，对罗蒹葭道：“你这是咋了？你做错了事情还不跟你奶道歉？你想挨打不成？”
  罗蒹葭瞧着张氏有些紧张的脸色，抿了抿唇。这个家中，或许也就是张氏对原主有些情分了。不过，这些情分在两个弟弟面前不堪一击。
  最终，张氏还是跟其他人一起，为了银钱，把女儿给富商做了小妾。
  即便如此，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原主的亲人。
  罗蒹葭也无意跟这些人做过多的纠缠，两不相干互不打扰最好。
  “不知爹今日找女儿过来所为何事？”
  郭氏本就生气，听到这话就更气了，立马说道：“你还好意思问？听说你带着褚家人去做买卖了？那褚家的小子早就死了，他们就是骗婚的，你竟然还蠢到去给他家赚钱。咱们罗家都是精明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听到这番话，罗蒹葭总算是明白为何会有今日这一出了。
  褚家骗婚？
  罗蒹葭心底冷笑了一声。
  这位老太太莫不是忘了当初这桩婚事是如何来的了？说起来，一切的主意都是她出的。不就是因为褚威冷能跟王府搭上关系，所以才想让她嫁过去，好给她的宝贝孙子铺路。
  罗福生想到今日让女儿过来的意图，在郭氏耳边耳语了几句。
  郭氏听后，脸色比刚刚好了一些，闭上嘴没再恶语相向。
  “蒹葭，你奶奶虽然说话不好听，但都是为了你好。你奶也是怕你在褚家受苦。”
  罗福生的这一番话罗蒹葭自是不信的，不过，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垂着头，等着罗福生后面的话。
  果然，瞧着罗蒹葭一直没说话，片刻后，罗福生开始说了起来。
  “你可知你公婆每日能赚多少银钱？”
  在这个朝代，公婆是掌握银钱的，尤其是这种没分家的。所以罗福生自然而然地认为铜板没有经过罗蒹葭的手，直接入了褚老大的口袋。
  听到这个问题，罗蒹葭抬头看向了罗福生。只见他狭长的眼睛里透着些许精光，一看便知没什么好注意。
  若说郭氏一辈子心心念念的都是让孙子读书考秀才的话，那么罗福生就是为了钱。
  来的路上罗蒹葭以为罗家会如书中一般，跟她商议富商的问题。来了这么许久，见他们一直不提且郭氏还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还有些诧异。此刻听到罗福生的问话便彻底明白过来了。
  原来，罗福生打的是这个主意。
  果然，钱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码头上做生意的人并不多，很多人都处于观望状态。从今日的话中可以得知，罗福生也在观望。
  想清楚这些后，罗蒹葭微微垂眸，道：“不知。”
  听到这话，罗福生很是失望，语气也比刚刚重了一些。
  “你怎会不知？褚家就那巴掌大的地方，你那公婆都是老实巴交的性子，你随便哄哄不就知晓了？大不了你趁他们不在家，去他们房中看看。”
  罗蒹葭秀眉微蹙。
  “还问她做什么？我就说她如今都傻了。从前看着是个精的，可却没眼光的看上了褚家那个短命鬼。可见啊，就是个蠢的。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郭氏的语言更加恶毒。
  罗福生看了看郭氏，又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
  不过，自己的母亲也没说错，女儿确实太令他失望了。
  尤其是她之前非要嫁给褚威冷。这个夫婿选得糟糕至极。
  若不是当初选了褚威冷，女儿指不定能嫁到县城的富庶人家，他的生意肯定早就蒸蒸日上了。
  如今倒好，女婿死了不说，女儿也算是嫁过一次的人了，大不如从前，再想嫁给富户，就难了。
  也就是前些日子，他遇到了一个外地的客商，不了解这边的事情，被他哄骗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瞧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儿，感觉她跟之前不太一样了。现如今这个样子似乎冷静的过分，还隐隐对家中有些敌意。
  想到那富商的事情，罗福生暂时压了压火，道：“你可是怪爹没把你接回来？你别着急，过些时日爹就把你接回来。你且回去打听打听你那公婆每日能赚多少银钱，别跟个傻子似的，只知道干活。”
  罗蒹葭淡淡地道：“不必了，褚威冷或许还没死，女儿无须回来。”
  虽然她极想离开褚家，跟褚威冷和离，跟他脱离关系，但这并不代表她想要回到罗家。褚家和罗家比，她还是宁愿选择前者。至少，褚威冷是书中的男主，知根知底。
  “这消息是王府说的，错不了，褚威冷的确死了。”罗福生斩钉截铁地说。
  既然罗福生认为褚威冷死了，罗蒹葭也不想跟他争辩，便道：“爹还有事吗？若无事，女儿便回去了。”
  “嗯，你且回去吧，别忘了我刚刚说的事情。”
  听罢，罗蒹葭把篮子放下了，准备离开。
  郭氏瞧了一眼篮子里的东西，讥讽道：“他褚家眼见着又赚钱了，就给这几个鸡蛋？打发要饭的吗？”
  罗蒹葭的手刚要收回来，听到这话，又把手放在了篮子上，道：“既然您不喜欢，那孙女再拿回去便是。”
  鸡蛋半文钱一个，这里是二十个，就是十文钱。她得做不烧饭，喂不少次鸡食才能攒下来。
  罗家既然不喜欢，她也没必要留下来。
  想到这里，罗蒹葭提起来篮子，转身离开了罗家。
  院子里的罗家人被罗蒹葭这番操作气到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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