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婆子僵硬的转过了身,望向身后的我。那根生死笔正是出自我的手里。
转眼间,老婆子的腹部开始燃烧起墨色的火焰,一圈一圈的黑焰将老婆子包围其中。她的身体迅速的碳化,转眼间那皱巴巴的皮肤就成了焦黑色的枯树枝一般的模样。“你,你……”那个老婆子伸出手似乎想要问我是为什么。
在黑炎之中,似乎有无数的恶鬼正在撕扯着那个老婆子的皮肤。老婆子不断的发出凄厉的哀嚎声,隔着一层因为高温儿扭曲的空气,我看到那个老婆子的脸皮已经开始融化,被隐藏在黑炎之中的恶鬼一点点的撕裂下来。她很痛,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最终,当大多的皮肤都已经从老婆子的身体上被撕扯下来,她的身体几乎已经成了累累白骨。
此时,老婆子的另外两个儿子也已经赶到了这里,他们看到我杀了他们的老娘,都是心生怨毒但是却又不敢上前指责我。那个有些呆愣的汉子竟然直接上前想要从黑炎之中将老婆子拽出来。
汉子拉住了婆子的手臂,用力往外一扯。“撕拉!”只听一声响,那汉子竟然活生生的将老婆子的一只手臂扯了下来!
他看着手里那半截儿手臂,那手臂已经只剩下关节处还有一点点烂肉,更多的是焦黑的骨头。汉子吓的几乎失禁,然而手臂上仍然燃烧着的黑炎迅速的蔓延开来,将那个人也笼罩在了其中。火势越来越大,再也停不下。
“我为判官,本该除尽天下恶鬼。但是这次我却选择了杀人。那个女鬼尚且对一个无辜的孩子留情,你却忍心将她推倒风口浪尖上去。
这女鬼之死、死而不化皆因你而起,你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已经没有生活在这个世间的理由了。
她现在耐你不得,待到你们都到了阴曹地府里,这阳世间的恩恩怨怨,再去讲个清楚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将老婆子腹中的生死笔抽回。
那趴在地上已经气息奄奄了的女鬼似乎很是感激的望了我一眼,随即,她的身体也开始变化,由一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尸体幻化成了一个少女模样,终归不见。
这个村子里的人看到我杀人,大概都是心怀气愤,可是又忌惮我的力量,所以不敢明说。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我从这个令我感到恶心的村落之中离开,在走之前,我挨家挨户的问了问有没有被拐卖来的妇女愿意跟我一起离开的。她们看我的眼神很是诧异,而有一些则是心中想走但是怕被夫家的人殴打,于是只能够作罢。
而在我走出那个村落的时候,村口坐着的两三个纳凉的村民的对话令我至今记忆犹新:“这么一闹腾我们以后咋个买婆姨哦!”
“嗨,木得事。有钱就能买到婆姨咯,不就是个鬼嘛,不是每个婆姨都那么犟脾气的!”
时至今日,他们仍然觉得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犟脾气’。我心中一阵胆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个村子,这是我第一次,希望昨天晚上那个女鬼并么有那么虚弱,而是能够屠戮整个村庄,让这个村子里面所有冥顽不灵的人都堕入地狱。
而我昨天没有用生死笔杀那个女鬼,而是将它刺进了那老婆子的身体里。我一开始以为自己亵渎了‘判官’的职位会引来什么报应,但是并没有,甚至,我翻开往生簿的时候,那里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姚浩,十年前死于村中,已入轮回。”
往生簿上的字迹还是如同之前一样,被褐色的朱砂填满,看到这里我不禁有点儿诧异,难道判官无论做什么都是会得到这个结局?无论是杀与不杀,救与不救?我颓然的坐在了路边,将往生簿翻开,一页页的看着前面经过了我的审判的,已经前往地府转世轮回去了的恶鬼。
镜中女,是因为怀孕之后被男人抛弃,投江自尽后对世间花心的男子展开报复。
朱砂骨,只是无辜的孩子被阴戾的郎中炼制。
青华,因露富而被劫掠、杀害,青莲以蛊用那些恶人的命续给他的哥哥,又有什么错?
烧尸城里连年落不尽的灰烬,永远跳不脱的轮回,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妄图留住这座城,等候再也不会归来的父母。
见死不救的人们,最终被制成了木偶,不死不化永远感受着痛苦。
为了保护丈夫泄露天际,因面目丑陋被嫌弃的炒米婆子,在养鬼仔杀了丈夫的时候,心里恐怕也不全是快意。
活尸漫布的世外桃源里,被那个名曰澜依的女子层层包裹这的甬道里,是否会传出压抑的抽泣。
为了斗尸胜利甘愿跳进滚烫热油里的叶雨,为了让姐姐除去自己,不惜装作是泯灭了人性,屠戮村庄的恶鬼。
被拐卖来的女人,就应该成为丑陋老汉的婆姨?抗争也是错,逃跑也是错,就连死去都是错的?
当一幕幕往事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心中那股压抑着的愤慨再也平息不了。可以说,大多数的鬼死而不化,报复世人都是因为人在作恶,它们本身并没有多,只是陷入了一个执念之中,再难逃脱就是了。
我作为判官已经审判了九状恶鬼的事件,当年奶奶说过,每个判官是要审判十件事情,所以大概还有一件事情没有了解,待到它也了结了,我估计就会像奶奶一样,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只是我有些不解,奶奶身为判官是因为她原是鬼,但我却是活生生的人,我要是完成了审判,是能去找奶奶呢,还是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而且,我明明有呼吸,有心跳,但是却被炒米婆子和那个神秘的男人说是恶鬼。我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或许,我本就是该永世孤独?所有喜欢我的人都因为我离开了,奶奶是这样,小乐是这样,连黑子也是……想到这里,我合起往生簿,看着山间飘渺的雾气。氤氲的雾笼罩在这条小路上,终究是散不去,而我也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