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柳福儿一起来就听人来报。
梁帅不肯用药,也不肯用饭。
“随他去吧,饿了自然就吃了。”
说完,又顿了顿道:“多准备些他爱吃的,每顿都送去。”
来人领命退出去。
柳福儿有些萎靡的呆坐了会儿,便振作起精神。
盥洗更衣过后,她赶去府衙。
一连忙了几天,才把积压下来的所有公文处理妥当。
才起身,书吏又抱着一叠公文过来。
柳福儿重又坐定,拿起已有些秃毛的笔。
书吏瞥了眼,小声道:“这些不急,过几天也行。”
“左右还早,一并整理出来就是,”柳福儿笑着拿了本公文,摊开。
书吏瞥了眼,快步出去。
柳福儿重又埋首公文,直到繁星密布,才回到府里。
转眼便是立春。
天气迅速回暖。
闷了一冬的百姓呼朋引伴,兴高采烈的往城外踏青。
柳福儿却和书吏等人赶去城外,查看耕作情况。
在车上颠簸一天,柳福儿拖着几乎要散架的骨头回来。
一进府,老常便过来。
“福娘,梁帅那边有些不好了。”
“怎么了?”
这些日子她实在太忙,一不留神把梁帅的事给忘了个精光。
“从打那天开始,他便再没正经进过食。”
“今天清早,发现他倒在榻边,人已昏迷。”
“什么?”
柳福儿大惊,急忙往院子奔去。
老常跟在边上,道:“我已请了郎中,也请彝娘子帮忙看过。”
“梁帅身子倒是没有大碍,只是饿得太过厉害,我已灌了一大碗参汤下去。”
“多备些,若他不喝,就灌,”柳福儿气喘着吩咐。
老常点头,跟着她进了院子。
彝娘子正从里面出来。
看到柳福儿,她高兴的迎上来。
柳福儿微笑端量她红润润的小脸。
“汪四呢?”
话一出口,彝娘子便不好意思的吐舌头。
她敛襟行礼,道:“柳城主好。”
柳福儿笑。
她已习惯彝娘子直来直去,这样讲究礼数,她反倒不习惯了。
“四郎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这样,”彝娘子一脸失望。
柳福儿失笑。
彝娘子又曲了曲膝,拢好裙摆走了。
柳福儿挑眉,瞧她。
老常在后道:“前阵子她特特寻我,说要学规矩。”
“我便让府里婆子教了些。”
柳福儿唔了声,瞄着远去背影,心里却是想着早前在田家见过的娘子。
带着这样的心思,她进到屋里。
一股微涩的药味传来。
柳福儿转眸,望着半撩开帘子的里间。
老常上前两步,望了眼,才低声道:“还没醒。”
柳福儿点头,想了想,又出去。
老常跟去外面。
“你留在这儿,等他醒了再走。”
她说完,便出去。
老常望了眼屋里,微微摇头。
实在想不明白,有这么个儿媳妇,为何还要百般为难。
柳福儿疾步出了月洞门,立在才刚冒出新苞的迎春花枝前出神。
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转去校场。
葛大正带着人操练,见她过来,忙迎上来。
“你忙你的,我就来看看。”
柳福儿浅浅的笑。
待葛大继续操练,她绕着校场转了一圈,又去库房转了转。
那里堆着的粮食也不多,差不多只够一个月左右。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下。
当下府里所余银钱不多,若采买粮食,就不够唐皇所需。
可若顾得那边,自家兵士就要饿肚子。
柳福儿心里挣扎片刻,最终去府衙寻得书吏,命其将银钱全部采买粮草。
府里,梁帅昏昏沉沉醒转。
望着头顶微晃的帐帘,他无力的叹气。
身侧,一直候着的老常急忙上前。
“梁帅,你醒了。”
他端来参汤。
“来,这会儿正好合适,”他半抱起梁帅,舀了勺送过去。
梁帅侧头,避开。
老常顿了下,重又挪过去。
“这可是五十年的老参,府里就两只,”老常好似无事一般的说着。
“拿走,我不喝,”梁帅使了全身的力气,声才略有气势。
老常瞪着他片刻,终于没能忍住。
他搁了碗,道:“梁帅,论地位,你高我低,我该恭你敬你。”
“可论辈分,我托句大,福娘就跟我亲侄女一般。”
梁帅转过头。
老常道:“我是亲眼见着她和郎君相识相知的,福娘双亲早亡,我算是见证她这桩亲事的亲人之一。”
“所以,论理,我觉得我该说上两句。”
“你想说什么?”
梁帅拧着眉头。
他到底是领兵多年的将帅,便是不经意,煞气也会外露。
老常不自在的挪动了下,硬是强迫自己硬气起来。
“自打福娘嫁进你家,对你们怎么样?”
“你们又是怎么干的?”
“你扪心自问,你们可有真的善待过她?”
梁帅嘴唇抿紧。
老常道:“早年那些个事,也就不说了。”
“就说梁家军的日常所需,福娘体谅你们不易,硬是从牙缝里省出来。”
“多少年了,她一直咬牙撑着。”
“你可有听她说过半个字?”
梁帅盯着手边的锦被,一声不吭。
老常吸了口气,道:“可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有时候,我是真的替她不值。”
“可是每次看到康儿,我又觉得这也是缘分。”
梁帅眼神剧烈波动了下。
老常说完,起身见礼。
“今天是某僭越了,还请梁帅勿怪。”
他长揖到底。
“老哥哥快快请起,”梁帅这会儿是真没力气的动作。
老常起身,端了参汤。
这一次,梁帅没有拒绝。
一碗很快见底。
感觉身上有些力气之后,梁帅道:“你把福娘叫来。”
老常立刻警惕盯他。
梁帅摇头,“我有些话想与她说。”
“放心,不会再让她为难。”
老常以眼神确认再三,才转头寻人。
不想过去院子,却扑了个空,又去虞氏那院。
柳福儿正陪着虞氏喝浆。
听说梁帅找她,她忙跟虞氏告辞。
出来之后,她道:“阿耶寻我何事?”
老常摇头,想了想,道:“或许是想通了,想跟你说说。”
柳福儿抿唇。
梁帅忠君之心早已根深蒂固。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