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工作对于凉夏来说,并不复杂,一节课的时间也短,因为小孩子没法集中注意力太长的时间。她带了一个班,不过是给孩子们讲讲故事,教他们认几个简单的汉字,然后更多的时间是呆在教室里,和孩子们一起唱歌,看他们跳舞,学英语,或是在外出时跟着前后照看一下,然后是吃午饭,接着午觉,下午做作手工,游戏一会,一天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
幼儿园提供老师们早饭和午饭,吃的和小孩子基本一样,倒也营养均衡。最初狂呕的阶段过去了,凉夏明显觉得自己胖了,小腹渐渐突起。
“柳老师,你不是本地人吧?”一天午后,幼儿园的孩子午睡,凉夏觉得坐着气闷,就在舞蹈室里来回走动,李季瞧见了,过来说话。
“是呀,”凉夏点头。
“你是s大的毕业生,家又不在本地,怎么来了我们这个小城市,是嫁过来的?你老公做哪一行?”李季对凉夏确实充满好奇,她还是好奇心重的年纪,园里的老师大都比她年长,所以她平时也不板园长的架子,这会闲来无事,拉了椅子过来,摆出十万个为什么的架势。
李季的问题让凉夏多少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她不惯于撒谎,她的故事偏偏长而曲折,而她并不想再撕裂那从来没有愈合的伤口,把其中的鲜血淋漓拿出来当谈资或是博同情,于是只是淡淡的笑着,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季倒没想到,凉夏的反应这样平淡,她想不明白,一个怀孕的女人为什么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家,只是也觉得自己冒失了,吐吐舌头笑了两声才说,“我这么问太冒昧了吧,算是交浅言深吧,你不愿意说就别说,朗总说我是冒失鬼,还说我会教坏小孩。”
凉夏仍旧是笑笑,留意到李季说“朗”字的时候,眼睛中泵现的灿烂光华。那种光华她曾经也很熟悉,是提起喜欢的人时,那种喜悦和自豪情不自禁的流露。凉夏有一刻都觉得自己嫉妒了,嫉妒这如花的青春,还有毫不掩饰的幸福与爱恋,这些激烈的情感已经都离她而去,留下的,只有触景伤情而已。
第一次见到李季口中的“朗”,是凉夏在幼儿园工作了将近一个多月后的事情。这天放学,老师们照旧在门口送小孩子们上校车,结果一台银色的奔驰小跑稳稳当当的停到幼儿园大门前。
几个年轻老师眼中立刻露出艳羡的神情,互相眨眨眼,努努嘴,还不等凉夏反应过来,奔驰小跑的主人已经利落的下了车。那是一个30岁上下的男子,样貌称得上丰神俊朗,一身剪裁极其得体的西装,只一眼,凉夏就认出那是来自意大利的canali,纯粹手工制作,顶级的牌子,想不到在这样的小城里也看得到。
“秦先生来了,我们园长在办公室呢。”一个女老师最先搭茬,男子不过微笑着礼貌的对她们点点头,就缓步进了幼儿园。
“秦朗的车又换了,这车,少说一百多万。”凉夏听两个老师嘀咕,于是知道了这个不凡的男子,原来就是李季的男友,她口中的“朗”。
秦朗的出现频率并不高,这是以后凉夏渐渐品出的,总要一个来月,才会在某个周末出现一次。
而李季对秦朗该是爱极了,一见到他就眉开眼笑,拉着他说个不停,而大多数时候,秦朗总是微笑着看着李季,听她说话,自己却并不太出声。
凉夏对秦朗的印象并不好,虽然这个男人的外表和礼貌都显得无懈可击,但是,一个人眼神中偶尔不自觉会流露出的,那种冷漠、疏离甚至是嘲弄,却骗不了旁观的人,而且一个人喜欢或是讨厌另一个人往往也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感觉就好。
其实凉夏对这个秦朗也提不上感觉,只是秦朗总给她一种熟悉的压迫感,即便他对着所有人微笑,这种压迫感也并没有消失,这常常让她不自觉的想起慕少天。午夜梦回,她常常不受控制的想,慕少天对别的女人,是不是也是这种礼貌周全的冷淡微笑着,这样的夜里,他在做什么,又沉浸在什么样的温柔乡中。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这样想的时候,肚子里的小家伙常常会自睡梦中做出清醒时的动作,忽然踢踢腿,或是伸伸手,那种自内制造的疼痛并不明显,但是,会让凉夏觉得,纷乱的心重新回归平静。慕少天在做什么,都已经与她无关了,而且她也从慕少天那里得到了最珍贵的,只属于自己的、再不会被分享的……孩子。
随着生活的稳定,孩子也在健康的成长着,上一次b超检查,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用小手捂着嘴,打哈气的可爱动作,许是感觉到了自己遭到偷窥,转身的时候,小家伙还忍不住踢了一脚,表示自己的抗议。当时就连负责检查的医生也忍不住微笑,说她怀着的,实在是一个调皮的宝宝。
调皮的孩子都会很聪明,凉夏忘记了这是自己从什么地方听来的道理,肚子里的小家伙一定是很聪明的,聪明而且善解人意,小小的就已经懂得和妈妈互动,会安静的听妈妈讲故事,会和着音乐动来动去……这样想着,凉夏的心里只是觉得微微的酸痛,因为那种孕育生命的喜悦,终究无人分享。
她的喜悦无人分享,不想,倒有人带着忧愁找到了她。
“柳姐,你说朗他爱我吗?”仍旧是一个午后,李季拉着她出门,两个人一起坐在附近一处树荫下,李季苦恼万分的问。
“两个人的事,如人饮水,别人怎么会知道呢?”凉夏权衡了一下,觉得这样说的感觉稍好。
“可是我不知道,”李季却苦恼的摇摇头,“柳姐,我都没什么之心朋友,很多话憋在心里不知道能和谁说,我是不是很让人烦?”
“不会呀,人人都会有烦恼,说出来会好些。”凉夏笑笑,她太久没有安慰过谁,笨拙得可以。
“柳姐,我就觉得你是好人。”李季也笑笑,眉眼中还有天真,“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是个特别好的人,善良又温和,靠近了就让人觉得暖暖的。”
“你也很可爱呀。”凉夏猝然被夸奖,很不适应,也礼尚往来。
“柳姐,你觉得奇怪吗?”李季摇摇头,转开了话题,“为什么我一个人开了这样的幼儿园,我的父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朗每个月才来看我一次?”